【DainKae、拾羽】断翅蝶

　　1

　　 戴因曾在小时候见到一只蝴蝶。

　　 它的翅膀被撕得粉碎，病恹恹而又有气无力地躺在他的窗前，挣扎许久想要再次起飞无果，慢慢停止了动作变成僵硬的尸体。

　　 在路过的蚂蚁蚕食掉蝴蝶的尸体前，戴因将蝴蝶拿回屋子埋在了花盆里，然后关上了窗，这在他岁月的洪流里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水珠。

　　 但没有人告诉他，这滴小水珠滴在了那个永远不会开花的空花盆里，催生了埋在他心底里的种子。

　　 2

　　 “戴因，你来处理一些东西。”

　　 宫廷的骑士团团长戴因可不是什么垃圾场——有路过的贵族小姐悄悄为他打抱不平，爱慕的目光悄悄看向他俊美的侧脸。

　　 “我明白了。”戴因行礼后就跟在肥大的红色尾拖后面逐渐走到皇宫的深处，身形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不过是国王的狗罢了。

　　 戴因装作没有听见身后贵公子的嘲讽，也没听见贵族小姐给那位贵公子的响亮耳光。

　　 越走他越觉得不对劲，戴因不由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皇宫深处阴冷潮湿，他的靴子踩过湿滑的青苔，深蓝的眼眸紧盯着国王的红色袍子。

　　 两人走到一处木门前。

　　 国王推开了门。

　　 3

　　 几乎是在见到房间里那个人的瞬间戴因就想起了小时候的那只蝴蝶。

　　 面前的人面容昳丽，蓝色的长发流泻在他身上，掩盖不住满是掐痕吻痕的身体，左耳的耳坠悠悠晃荡，在光线黯淡的房间里闪着微亮的光。他紧紧闭着眼睛，几乎没有了生气。

　　 铁链锁在他的脖颈和手腕上，在房间里碰撞出刺耳的响声。

　　 他没有四肢——戴因点亮了烛火才发现。

　　 他的四肢只剩下了半截，能够行动的部位全都被无情地切断，断口已经恢复好，想必是切断之后马上用药的关系。

　　 戴因突然理解为什么上个月国王突然就要国内最好的创伤药了。

　　 再往下……再往下看他没有觉得有多么淫靡，他只觉得这景象比整间房间都要冰冷。

　　 面前人的小腹还沾着没有弄干净的白浊，后庭里也是，身下是血液，鲜红的血液，在房间地板上蔓延。

　　 国王好整似暇：“处理掉这个生不出孩子的废物。”

　　 “是。”

　　 4

　　 他很轻，戴因把他背在身上都没什么实感，将他藏在袍子里都不明显。

　　 如果不是感到他还有呼吸戴因真的会认为他死了。

　　 戴因背着他走到了海边，海浪打着礁石发着凄怆的哀鸣。他将不成人样的那人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却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

　　 “你要把我扔到海里。”他用调笑般的语气对戴因说，漂亮的蓝色眼睛里面倒映着戴因的眼睛。

　　 戴因移开了目光看向海，翻卷的波浪涌上沙滩，浸湿了戴因的靴子，也洗刷掉了戴因身上那人滴落下来的血。

　　 “……”

　　 “我不会的。”

　　 戴因看着怀里抱着的人和小时候那只蝴蝶别无二致。

　　 “你以后不会再痛苦了。”

　　 戴因斯雷布，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还是对着一个国王抛弃的“废物”——但他不觉得这人是个废物。

　　 相反，这个人是世间最难得的珍宝——戴因想着问了他的名字。

　　 5

　　 “凯亚·亚尔伯里奇。”

　　 “戴因斯雷布。”

　　 6

　　 把凯亚带回家之后戴因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照顾这种程度残疾的经验。

　　 给他收拾身子的时候戴因发现这个omega的后庭几乎满满都是没有清理干净的血和肉欲的白色，身上不仅有吻痕还有刀伤烫伤掐痕，而他好像没事人似的什么表情都没有。

　　 “凯亚。”

　　 面前裸着的人抬头，他的目光还是清明的。

　　 戴因只是叫了他一声，再无多言，沉默着为他擦拭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脖颈和手腕的勒痕也好好的上了药。至于后庭他不得不用手指去清理和抹药。

　　 期间凯亚一直没有声音，只有在清理下身时瞳孔骤缩，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没有手，只是浑身颤抖着、无助地用上臂想要抱住些什么。

　　 这一次迎接他的不是刀子，而是戴因温柔的怀抱。

　　 他只是那样抱着就足够让凯亚安分下来。

　　 然后，戴因胸前的衬衫被弄湿了。

　　 还有呜呜咽咽的细小哭声也一并响在他耳畔。

　　 7

　　 戴因给凯亚穿了自己的衣服。

　　 扎紧袖口的时候听到凯亚问了一句：“你对我是什么感情？”

　　 戴因手一顿，半天没开口。

　　 凯亚倒也不多追问说这个问题不回答也没关系。

　　 他看见戴因眼睛里翻涌的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成了他看不懂的模样。那是一种奇怪的情绪，说不上怜悯，也谈不上爱。

　　 “……等我有了答案我再告诉你，好吗？”他想要握住凯亚的手却抓了个空，只能握住他上臂的末端。

　　 凯亚眼睫低垂下来，戴因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概，这是他除去唾骂侮辱命令之外听到的最有人情味的话了。

　　 戴因见这个话题无果，将他抱起来问他饿吗渴吗，凯亚终于抬头看他，点头。

　　 他从桌上拿起水壶，抱着凯亚坐在沙发上把水壶凑到凯亚唇边。沾着水珠的杯口润湿了凯亚的唇，他倒也没抗拒，顺着戴因的动作一点一点喝下去。

　　 他的肋骨感觉到戴因温暖的指尖，丝丝缕缕传递着温度，试图与他被国王伤透的心建立连接。

　　 而戴因摸到了他的肋骨才感觉他究竟有多瘦，不由将他抱紧了些许。

　　 他一直都没有好好吃饭。

　　 他悄悄吻了吻凯亚的发旋，手上喂水的动作不停。

　　 8

　　 “对不起……这样实在是不太体面，但是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戴因看着放在宽口盘里的肉汤和牛奶抱歉地对凯亚说。

　　 “别在意这些，去忙吧。”

　　 他比刚从那地方出来时要精神得多，戴因在地上放了书让他不至于太无聊后出了门。

　　 半个月过去凯亚的精神状态恢复得出奇地快，意识到不用做国王的生育工具后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偶尔还会和戴因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白天戴因出去工作时他就一个人在家呆着做自己的事情，等着戴因回来。

　　 凯亚很贪恋戴因的怀抱，这让他有一种安心感，是在谁的怀里都没有的安心感。每晚都能够在戴因的怀抱里睡熟。

　　 “身体接触会让你想起那些事情吧，所以我还是去睡沙发……”

　　 戴因感觉凯亚的头发蹭上他的下巴。

　　 9

　　 “是你的话，就没关系。”

　　 10

　　 凯亚变成了这副模样也没法出门，在家里憋闷得很，戴因决定带他出去透透气。

　　 夏天的夜晚他将凯亚抱到自家庭院里，先前几日都相安无事，直到这天戴因从凯亚脸上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泪水。

　　 他头一次这样慌张，心底里泛起酸涩的同时用袖子为凯亚轻轻拭去泪水，语调柔和地问他怎么了，是不喜欢出来吗。

　　 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凯亚尽量稳住声音告诉戴因，他不想成为戴因的累赘，这么多天下来他看着戴因忙里忙外地照顾自己也想为戴因稍微做些什么。

　　 “毕竟你的同情心总会有耗尽的一天，对么？你不需要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物。”

　　 戴因微微叹气，正当他以为戴因要宣判他的死刑时又是一个熟悉的拥抱满满地接纳了他。和许久之前浴室内的那个拥抱不同，那个拥抱无非是怜悯和疏离。

　　 而现在更像是情人间的拥抱，粘腻温柔。

　　 蝉鸣中他听到戴因艰涩开口。

　　 “不需要担心那种事。”

　　 “骑士没办法对求生的弱者置之不理，这是骑士的责任。”

　　 “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才照顾你的，这是我给自己的责任，我会一直履行下去。”

　　 夜风吹拂间凯亚一头蓝发被风揉乱，他脸上的悲怆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微笑，但是说出口的话倒不那么正经：“原来是责任吗，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他说得这样轻巧，却狠狠地往戴因的心口扎了一记。

　　 他一直被关在阴暗湿冷的密室里做肉欲发泄的机器，感情是他不敢渴求的奢侈品。国王对他和对一件玩具没什么两样，坏掉了就马上扔掉。

　　 但是凯亚不是玩具，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也需要感情，他也需要爱。

　　 他需要被爱。

　　 他迫切地，需要被爱。

　　 所以刚刚那句话不光是个玩笑，还有他将血淋淋的真心捧向戴因的试探。

　　 戴因将他抱得更紧了。

　　 “如果你没有那种感情的话，我不会强迫你喜欢我。”他直视着凯亚，“我喜欢你，但是在得到你肯定的答案之前，我会收敛这份感情，所以……”

　　 他的话还未说完，嘴唇在一瞬间碰到一片柔软。

　　 双唇相接之间所有的感情如潮水般翻涌鼓动，波涛汹涌间是两个人交付的真心。

　　 断翅的蝴蝶寻到了他的依傍。

　　 11

　　 凯亚没保持住平衡向后跌，摔到地上之前戴因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太危险了，以后别这样了。”

　　 “你会接住我的。”

　　 12

　　 凯亚久违地充实起来——虽然身体变得残缺不全，感情上的充实与满足足以慰籍他的心。

　　 戴因一觉起来发现凯亚不在怀里，惊慌之余突然感觉身上有什么压着，掀开被子一看是早就睡醒的凯亚，这时正尝试着用嘴扯开他的裤子。

　　 他被吓了一大跳，却也不敢动，他怕伤到凯亚。

　　 戴因发现自己的裤裆出现了正常的生理反应。

　　 “要我帮你吗？”

　　 13

　　 “别咽下去……不卫生。”

　　 凯亚用轻笑回答了戴因。

　　 14

　　 戴因刚来到骑士团的营地就看见自己为数不多的熟人荧正在招呼着断手断脚的伤员集合。

　　 “大家都靠过来——靠过来这边——阿贝多先生会治好大家的！”

　　 戴因靠近人群中的荧：“怎么回事？”

　　 少女一向坚毅又美丽的脸上闪烁着喜悦，她告诉戴因，军营里最近来了一位能够医治断肢伤员的炼金术士，经由他手的伤员都恢复如初能跑能跳，神奇得很。

　　 “而且啊。”荧压低音量，“他是我们是一边的。”

　　 戴因怀疑是以讹传讹，自己进了医疗专用的帐篷查看。

　　 金发的少年从手中凝聚元素力，籍由一边助手的辅助很快就用元素力为伤患创造出一条腿，用试剂与药液使假肢与本来的肢体粘合在一起。那伤患伸伸腿发现确实能动了，兴高采烈地向戴因报喜。

　　 “等到神经重生连接就和之前的腿没什么两样了。”阿贝多温和地笑着，目送了伤员出帐篷。

　　 他看向戴因开口问：“骑士团团长，贵安，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吗？”

　　 “我需要你帮忙。”

　　 15

　　 凯亚十根手指张开又握住，在戴因的搀扶下在家里走了两步路就不需要他扶自己走到落地镜前。

　　 他站起来和戴因几乎一般高，却还是矮了戴因一点，新创造的手脚虽然肤色深了一些，却和他之前没有被斩断的手脚没有区别。

　　 凯亚缓缓伸出双手拥抱了戴因。

　　 他抱得很紧，仿佛要将戴因的全部揉进他的骨血里一样用力地拥抱。

　　 凯亚用新生的手，用新生的手臂，用新生的、被他亲手修补好的心去满满拥抱他。

　　 创生之法做出来的手有些粗糙——这是在凯亚捧住戴因的脸同他交换一个吻后才知道的，他也回应了这个吻，两个人喜悦的泪水交融在一起，构成爱意的漩涡。

　　 戴因闻到了苦艾酒的味道。

　　 这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凯亚的味道。

　　 那是只有对真心爱着的人才会散发出来的香气，戴因温和地回应他的撩拨，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不同的两种信息素在房间里缠绕交换，编制成蜜糖的蛛网，拉扯着两个人沉溺其中。

　　 凯亚低低说他从来没有和喜欢的人做过，戴因失笑。

　　 “不想做了就叫我停，不要硬撑着。”

　　 （后面不能过审，没写）

　　 16

　　 国王听到戴因带了个四肢都不健全的人回家养着后嗤笑着说他捡自己玩剩的烂货有什么好的。

　　 听到还要请求他的赐婚更是想也没想就批了，一个他玩剩下的烂货有什么好的。

　　 但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17

　　 戴因牵着凯亚的手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18

　　 “来人抓住他们！”国王恼羞成怒指挥皇宫内的骑士，却没有一个人动作。

　　 戴因冷冷看向他。

　　 “兵权在谁手里这件事情我希望你别忘了。”

　　 19

　　 接下来就是和两个人的感情没什么关系的事情了。

　　 国王在两个人成婚的当晚被杀掉，死状极其残忍，腹腔被完全掏空，脑袋也不知道滚到了哪去。

　　 民众对这位国王早就颇有微词，他的死更是大快人心，所有人都在追问这位屠龙勇士究竟是谁。

　　 他即是民众的新王。

　　 那新王却没有戴桂冠，只是在加冕仪式过后找到了凯亚。

　　 他叫了凯亚一声母亲。

　　 19（新王视角）

　　 他从有意识起就目睹着肮脏的一切。

　　 面容油腻肮脏的男人压住蓝发的母亲，不停耸动着，母亲发现在门边偷看的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用已经断掉的左边手臂胡乱挥了挥让他走。

　　 这样丑陋的模样，不应该是他的母亲。他为母亲的遭遇感到悲伤。

　　 他的其余兄弟姐妹也被那个男人放到了别的贵族家，他看着那禽兽连续侵犯了母亲八个月，不让母亲见他和别的孩子。

　　 而他刚好是最幸运的那一个，被放到了凯亚的本家。

　　 这些年他一直努力积攒力量要早日救出母亲，最后一次悄悄来探望母亲时却听见安插在皇宫照顾母亲的下人说——

　　 “凯亚大人已经被处理掉了。”

　　 满腹的怒火催促着复仇的新芽开花结果。

　　 20

　　 凯亚拒绝了新王一同生活的邀请。

　　 “这里总会让我想起不好的事情。”他握着新王的手，“我和他打算找个地方自己住下来，远离这个地方。”

　　 看到自家孩子呆毛耷拉下来凯亚笑了，抬手揉揉他头发：“我还会来看你的。”

　　 凯亚在之前生下的孩子们业已陆陆续续长大成人，他们跟着新王送凯亚出城时却出了点可爱的意外——还有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崽子跌跌撞撞跟出来，努力追上戴因后死抓着他的披风不撒手。

　　 戴因对这个小孩子抓住自己披风的行为很不满，凯亚看着戴因脚边那个模样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小崽子笑了出来。

　　 弯腰一下子就将小家伙抱了起来，阳光照在他和小家伙脸上，极其温馨又充实。

　　 “带他走吧？”

　　 戴因沉默着，却是把自己的食指伸给了凯亚怀里的小家伙。

　　 21

　　 蝴蝶的翅膀被爱缝补。